糜芳眼见吕蒙一番豪言壮语,强行将大殿内被“天命”之说扰乱的气氛扳回正轨,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吕蒙确实有两下子。
当下,心头飞快地权衡着利弊:“若是就此返回荆州,诸葛亮和关羽定然将我保护得严严实实,再想找到这种能‘合情合理’送死的机会,怕是难如登天!”
“但留在江东就不同了!”
“这里是龙潭虎穴,仇敌遍地!吕蒙、潘璋这些人恨不得生撕了我。虽然他们现在碍于和谈大局不敢明着动手,但暗地里呢?总会找到机会吧?就算他们不动手,我也可以自己‘创造’机会!”
“对!留下来!机会更多!”
“同时,也能找个理由,让马良回去复命,免得和自己一起‘享受下辈子’去。”
想到这里,糜芳脸上那副“兴师问罪”的强硬姿态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故作沉吟、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的模样。
他看了看一脸“诚挚”建议他等待的吕蒙,又瞥了一眼高踞上座、神色莫测的孙权,最终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顾全大局的无奈:“也罢!既然吕都督如此说了,北伐之事也确实急不得。”
“为了两家联盟,为了共抗国贼,我糜芳便在此等侯几日又何妨?”
他话锋一转,眼神扫过殿内众臣,意有所指地说道:“只希望,江东莫要让我等得太久,更莫要…让我空等一场才是!”
这话听起来象是催促北伐,实则糜芳心里想的是
希望江东人最好快点给我制造点‘意外’,别让自己等得太久了!
达成这个“共识”后,这场风波不断、剑拔弩张的朝会,总算是在一种表面暂时平息、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结束了。
糜芳和马良被“客气”地送回了驿馆。
不同的是,马良是怀着对未来的深深忧虑,而糜芳,则是怀揣着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崭新希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糜芳与众多江东大臣退出大殿后,孙权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转向一直静立在一旁,未走的吕蒙。
“子明,”孙权沉吟道,“观此糜子方,虽看似粗豪不羁,然能得刘备、诸葛亮信重,委以连络之任,恐非表面那般简单。诸葛瑾前番文书,亦对此人多有忌惮。”
孙权说着一顿,心头似乎有所顾忌,却还是说道:“更别说,他还坏了你白衣渡江的计策!”
吕蒙倒是没有什么难堪神情,只是拱手,神色凝重:“主公明鉴。糜芳此人,确令人难以捉摸。然则,无论其人是真莽撞还是假糊涂,于我方而言,眼下局势却未变。”
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指向荆州与江北:“曹操势大,虎视眈眈,此乃我与刘备共同之大患。”
“刘备遣使前来,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不论如何,此刻他都无法与咱们为敌。”
孙权微微颔首,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子明之意是…”
吕蒙断然道:“一个字,拖!”
他详细分析道:“刘备虽新得益州,然根基未稳,北有曹操重兵压境,其势虽张,实则外强中干。”
“他比我们更急!”
“如今曹操已然占据中原,随时可能挥师南下。刘备需要我江东在侧翼牵制曹军,更需要我江东的粮草物资。”
“反观我方,”吕蒙语气转为从容,“据有江东六郡,兵精粮足,更有长江天险。曹操欲南下,必先克刘备,我等大可稳坐钓鱼台。此时贸然与曹操撕破脸,倾力助刘,实非上策。”
“不若虚与委蛇,口头应承,实则按兵不动。让刘备与曹操先去拼个你死我活,我等坐观成败,待其两败俱伤,再伺机而动,方为上策!”
孙权听罢,抚掌大笑:“善!子明之见,深得吾心!便依此计,且看他刘备如何应对曹操,我等静观其变便是。”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自觉已把握住局势关键,心中稍安。
定下计议,吕蒙便起身准备告辞:“主公若无他事,蒙便先行告退,去安排相关事宜。”
孙权点头允准:“有劳子明了。”
然而,就在吕蒙躬身行礼,直起身准备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猛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骤然一黑,周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竟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瘫倒!
“噗通!”
在孙权以及殿内侍从惊骇的目光中,这位江东砥柱、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大都督吕蒙,竟毫无征兆地重重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子明!”
孙权脸色大变,霍然起身,疾步冲下台阶,“快!快传医官!!”
孙权见吕蒙突然昏厥,惊骇交加,一边疾呼“子明”,一边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急召太医令速速入府诊治。
他深知吕蒙身为江东都督,其健康状况关乎军心稳定,绝不可轻易外泄。
然而,太医令接到吴侯紧急传召,不敢有片刻耽搁,提着药箱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大半个将军府。
他这般行色匆匆、面色凝重的模样,落在沿途的侍卫、官吏眼中,自然引起了诸多猜测。
加之吕蒙是在议事之后于殿内突然晕倒,当时殿外尚有侍卫、内侍,人多眼杂,“吕都督突发恶疾,晕倒于吴侯面前”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秣陵城内小范围地流传开来。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被安排在馆驿中休息的糜芳和马良耳中。
马良闻听此讯,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为惊讶和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沉吟片刻,立刻起身去找糜芳。
糜芳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在房中品尝着江东送来的美酒,见到马良匆匆进来,还笑着招呼:“季常,来来来,尝尝这江南的酒,滋味确实不错!”
马良却无暇品酒,他快步走到糜芳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促:“子方将军,你可听说了?”
“那江东的大都督吕蒙,方才在孙权面前议事时,突然晕厥,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