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右脚踏出最后一阶，碎石坠入深渊的声响尚未消散，那股声浪已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从耳中灌入，而是直接在颅骨深处炸开，像千万根钢针同时刺进识海。
他膝盖一沉，左腿几乎跪地，但左手迅速撑住断剑剑柄，借力稳住身形。七窍再度渗血，鼻腔流出的血顺着唇角滑落，在下巴凝成一颗将坠未坠的血珠。
声波第三重轰至。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震荡，而是带着法则般的碾压之力，直逼神魂本源。楚寒体内残存的武道残意自发翻涌，在识海边缘构筑起一道虚影防线，可刚成形便被震得寸寸崩裂。
“啊——！”
他仰头闷吼，不是疼痛，而是愤怒。
这声音不是攻击，是凌迟，是要把他的意志一点点撕碎，再用混沌气旋反噬其主。
楚玉最后那片魂光浮在胸前，微弱如风中残烛。声波扫过，魂光剧烈扭曲，几乎要溃散成虚无。
就在此刻，胸口紫焰印记猛然发烫，象是被人从内侧点燃。
一道半透明的火焰屏障自心脉冲出，瞬间将楚寒与魂光包裹其中。紫金火流如丝如缕，缠绕周身，形成一层薄茧。声波撞上火茧，竟如浪遇礁石，层层溃散，馀波被尽数化解于无形。
楚寒喘息粗重，瞳孔微缩。
这不是他主动催动的力量，也不是混沌体的本能反应，是轮回紫焰，自己醒了。
火茧流转间，紫焰竟主动牵引楚玉的魂光，缓缓将其推向楚寒心口。那魂光触碰到火焰时并未消散，反而被温柔包裹，顺着经脉流入心脉深处，与某种早已埋下的烙印悄然融合。
楚寒闭眼，识海骤然浮现一幕画面：
雪夜，北荒帝宫，一袭紫金凤袍的女子指尖划破心口，滴落一滴血融入火焰。她低语：“若他入魔，此焰即锁其魂。”
画面一闪而逝。
楚寒知道那人是谁，可此刻没有时间去想她为何留下这一手，也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份牵连有多深。他只知道，若非这焰，楚玉的最后一丝存在，已在方才那一击中彻底湮灭。
他盘膝坐下，背靠裂缝边缘的碎岩。
右手垂落，魔纹仍在皮下搏动，黑线蔓延至肩胛，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心脉抽搐般的剧痛。他不再强行压制，也不引动混沌气旋，而是将左手贴紧胸口，感受紫焰传来的温意。
那不是战斗的炽烈，也不是杀意的沸腾，而是一种近乎静谧的守护。
楚寒低语：“你说我是祭品……可有人早已为我布下退路。”
随即运转《九转玄冥诀》最基础的心法，不求突破，不求反击，只为稳住本心。紫焰随呼吸流转，将躁动的残意徐徐导入心脉，与刚刚融合的魂光共融。那些因仇恨而暴走的记忆碎片，开始缓缓沉淀。
右臂魔纹逐渐收敛，黑气退入经脉深处，如同退潮。
深渊顶部的声浪仍未停歇，依旧在回荡，一圈圈冲击着火茧。可楚寒已不再被动承受。他坐在那里，象一块被风雪磨砺千年的顽石，伤痕累累，却不再动摇。
楚寒想起小时候，楚玉发烧，整夜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楚玉说：“哥，我怕黑。”
楚寒说道：“不怕，有我在。”
如今她魂魄残缺，意识沉眠，可那句话还在他心里。
楚寒不是为了复仇才活着，他是为了让楚玉还能再喊一声“哥”。
声浪忽然一顿。
紧接着，阎罗老祖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低，更冷：“你以为挡下了？这只是开胃菜。万尸窟的地脉连通幽冥本源，每一步都会触发灵魂共振。你带着那点残魂进去，不出三息，就会被震成白痴。”
楚寒没睁眼，他只是轻轻抚了抚断剑剑身，指尖划过一道缺口。剑很旧，很钝，甚至算不上一把完整的兵器。但它一直跟着他，从废脉少年到今日。
“你让我去坟场……”楚寒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淅，“可你忘了，她给我的焰，烧得正是阴魂。”
话音落下，紫焰火茧微微波动，仿佛回应。
楚寒缓缓起身，抹去唇边血迹，目光扫过脚下黑暗深渊。那扇刻着楚家图腾的古老石门仍在裂缝深处若隐若现，被无数尸骨缠绕复盖，散发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但他没有再看它。
楚寒转身，面向深渊斜壁上的一条狭窄裂隙信道。那里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处，或许是出口，或许只是另一处陷阱。
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楚寒迈步向前，左脚踏入信道入口。碎石在他靴底崩裂，发出细微声响。
紫焰印记仍在胸口跳动，温热未散。
断剑握在手中，剑尖轻颤，似有所感。
信道深处传来一丝极淡的风，吹动他残破的麻衣。
那风里带着铁锈味，还有……一丝熟悉的气息，象是母亲当年藏在袖中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