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很担心。
当大崩坏爆发的那个时刻,当爱莉希雅、卑弥呼、华……她所在乎的人们尽数前往战场的那个时刻,当再一次只有她独自被留在后方基地的时刻,她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孤儿院里,她也曾是这样,一个人被锁在房间里。
那个房间又冷又黑,她缩在床上,外面的惨叫声通过被子,向着她耳朵里钻,她不敢出去,只能等待,唯有等待。
然后,等来永恒的离别。
所以,当之后的夏向她伸出手掌,勾勒出名为强者的蓝图时,少女才会轻易被说服。
在一次又一次惶惶无终的等待中,她的心中总会升起强烈的恐惧——如果有一天,他们也永远地留在战场中,再也不会回来呢?
无论是夏,爱莉希雅,还是卑弥呼,梅比乌斯,甚至是华……希儿爱他们所有人,她不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告别。
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家能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谓的“一直”是多久?希儿希望是永恒,永不终结的永恒,永远幸福的永恒。
希儿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的等待了。
那么,既然如此,现在的她是否已经足够强大?是否已经拥有能够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了呢?
这两年来,希儿一直接受着夏的教导和训练,即使是在夏的所有学生中,她也是最努力的人之一,她的崩坏能适应性与武学天赋同样出类拔萃,除去爱莉希雅这样的妖孽,几乎无人能与她相比。
多种因素叠加下来,尽管希儿仍然十分年幼,但此时的她,在配备魂钢武器的情况下,已经能够将圣殿级崩坏兽轻松斩杀,有资格独自面对崩坏帝王的威压。
如果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希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强者,甚至很多逐火之蛾战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而问题也在于此,相比起那些真正的战士而言,希儿实在是太年幼了。
很多人都认为,武神这位妹妹,这位还未成年就拥有帝王级崩坏兽级别战斗力的天才少女,她的未来必然光辉万丈,甚至可能羽化登神,成为人类文明的支柱之一。
目前,逐火之蛾数据库共记录了四位这样的“羽化资格者”。
以战斗力为根据正序排名,次序为:爱莉希雅,卑弥呼,凯文,希儿。
而如果以潜力为根据正序排名,次序则为:爱莉希雅,希儿,凯文,卑弥呼。
根据梅博士提出的羽化理论,所谓羽化,就是一个人超越自身极限,成为【命运也无法左右之人】的现象,理论上讲,这是凡人永远也不可能触及的奇迹。
但那开创出这条不可思议道路之人,已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经验和方法分享了出来,让后来者能亦步亦趋地复刻如此奇迹。
在目前的人类文明数据库中,已有这四人,被认为存在一定的可能完成羽化,再造神迹。
而上述所谓的潜力,即包括个体的战斗潜能,崩坏能适应性,意志力,信念强度,可塑性等十多个维度在内的综合评价,潜力越高者,能够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每一位羽化资格者都是人类文明极其宝贵的财富,即便无法成功羽化,也能够成为足以左右战争胜负的强大战力。
所以,上层决策者们才会多次否决希儿申请添加逐火之蛾特别作战部队的申请,让这样一位潜力还远未得到充分开发的羽化资格者登上战场,谁能承担她陨落的风险?
更何况,让希儿留在后方基地这个决定,最开始就是由武神本人决定的。
这意味着,连夏也认为,还未到希儿真正踏足战场的时机。
所以……
“你想参与接下来的战场清理?”
通过镜面,卡西奥多看着面前肃穆的少女,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这当然可以。”
他话音一转:“只不过,夏阁下之前嘱咐过,要为你打造一件专属的魂钢武器,目前呢,后勤部那边还没造好,小姑娘,你别心急,再稍微等待一下嘛。”
等待,又是等待。
在外人眼中一向乖巧懂事的少女,她的眼里闪过晦涩难明的凶光,轻声地低语:
“到底……要我如何忍耐?”
“什么?”卡西奥多没有听清少女的低语,疑惑地问道。
希儿没有回应,她只是在想。
她想到了夏哥哥。
每一次每一次,当人类面临文明倾复的危机之时,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总是能力挽狂澜,包括这一次也是一样,以煌煌大日灭尽妖魔,还世间朗朗乾坤。
但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亲眼见证他创造出了无数奇迹,希儿同样也看到,这一路来,他究竟付出了怎样的痛苦和代价。
直至今时今日,哥哥再一次失去踪迹,世人皆知武神必然无恙,希儿却明白,他的每一次异常的行动背后,一定存在着某种目的。
或许此时此刻,他仍在寰宇间的某个角落受难,所以希儿很担心他。
她想到了爱莉希雅姐姐。
那是希儿以前未曾未见过的模样,如此努力,如此忘我的训练,再也没有任何松懈,是什么驱动姐姐转变为如今这般模样?
希儿问爱莉希雅,姐姐只是笑着捏捏她的脸蛋:
“姐姐只是想要更加努力一点,帮你哥哥再多分摊些压力,没事的哦。”
她转身离去,继续投入训练中,最后一句话轻轻落入希儿耳中:
“我呀,只是不想和世界还有你们告别呢。”
希儿不知道姐姐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但希儿很担心她。
希儿想到了华。
从岁数上讲,她该叫华姐姐,但按照华自己的说法,不管是达者为师,还是按师门辈分算,反倒是华自己需要叫她师姐。
被这样叫的时候,希儿既有些害羞,又有点开心,后来,她经常和华切磋交流,帮这个“师妹”指点迷津。
华有些木纳,天赋也算不上拔尖,很多地方都练不通透,需要反复地指导,但希儿乐此不疲。
就在前几天,华也从战场归来,回到了基地里。
但她是闭着眼,躺着回来的,全身上下全是皲裂的伤口,现在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医生说,她要睡好几天才能醒过来,之后可能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看到华身上那些伤痕,希儿就知道,这个笨蛋一定又逞能,去当英雄救人了。
这几天里,卡萝尔一直守在她身旁,等着她醒来,哭了很多次。
她们让希儿想到了以前。
以前夏哥哥受伤的时候,她和姐姐也是这样一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但她从没有因为担忧或者害怕而哭泣过,因为哥哥说过,一个强者,应当是坚强的人。
但,等待的过程是多么煎熬啊,希儿已经无法再忍耐。
所以,希儿平复内心的波澜,平视着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去找卑弥呼姐姐,去亲眼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卡西奥多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打量着少女认真的神情,同样严肃地说道:
“小姑娘,可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