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跑跑胸口起伏良久,终是在那股几乎将人冲昏的热浪中,渐渐逼自己冷静下来。他暗暗运转灵力,将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喜悦硬生生压入心底,仿佛用厚重石板盖住汹涌的泉水。呼吸一息比一息绵长,心绪一寸比一寸安定。直至片刻后,他才终于抬眼,面上恢复了几分镇定。
可他的双手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捧着玉简,指尖微凉,却因心底激动而隐隐发热。那玉简通体温润,沉稳中透着灵光波动,似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将之捧在掌中,明知只是一块玉石,却偏觉出它比万斤还要沉重。
韩跑跑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眉心微凝,指尖溢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宛如细丝,极为小心地探入玉简之内。他不敢多用半分力,怕神识过重,强行冲击玉简中的灵纹;却也不敢收敛太甚,怕因此遗漏只字片语。那种战战兢兢的心境,几乎令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就在神识刚一触碰到玉简的瞬间,玉简表面立刻泛起一层淡青灵光。无数古奥符文仿佛应声而出,如滔滔江潮般轰然涌入他的识海。那种感受,既像是被万千流光笼罩,又似在无边海洋中翻滚。
符文之中,最先显现的是大衍诀的功法,字字古拙,篆意浑然。每一笔每一画,都蕴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天地之理。神识略一掠过,便似有山岳压下,沉重无比,令他眉心骤然一紧,脑海隐隐作痛。
而在大衍诀之后,傀儡炼制之法随之浮现,其详尽程度更令韩跑跑心头震动。每一道步骤都清晰无比:从最初的材料采择——木石金铁之属——如何去伪存真;到符阵的刻录,纹路繁复,如何以灵火焚炼、逐一剥离、逐一融合;再到傀儡关节的嵌合角度,丝毫不容偏差。更有“机关兽如何以灵石为心核,驱动其肢体”的秘诀,尽数记载其中。
韩跑跑心神一震,几乎忍不住失声惊呼:“这这傀儡术竟如此详细!”
他的神识刹那间涌动得更急,几欲将所有符文一口气吞下。然而贪急之心才生,他便立刻受到反噬。识海深处轰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无数针芒齐齐扎入脑海。韩跑跑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额头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几乎要将玉简跌落在地。就在这时,耳畔却忽然传来王谢淡淡的声音:“急什么?”
王谢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王谢仍端坐一旁,指尖轻摩挲着茶盏,神情看似全然无意,却仿佛早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大衍诀需静心体悟,傀儡术更要细嚼慢咽,你这般急功近利,再好的功法也修不出名堂,还是先复制下来,回去后好好感悟。”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却恰如重锤砸在韩跑跑心口。
话音刚落,忽有一缕温和的玄黄气息无声地拂来,轻轻没入韩跑跑眉心。那气息如同清泉,所至之处,将他识海中的躁动一点点抚平,痛意亦随之消散。
韩跑跑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却见王谢仍低眸看着茶盏,衣袍不动,似乎根本不曾出手。他心中明白,却不敢言语,喉咙里滚动了两下,只能低声道:“多多谢师兄。”
说罢,他再不敢轻忽,强自按下心火,将神识缓缓沉入玉简之内。这一次,他极尽克制,几乎是以最缓慢的节奏,逐字逐句、逐笔逐划地感应其中的符文。大衍诀中“以神御物,以识炼魂”的玄理,渐渐在他心中有了几分明晰。他隐隐觉出,若真能依此法修炼,日后神识必能稳固如山,再操纵傀儡时举重若轻,远非常人可比。
他心神大定,取出一块早备下的空白玉简,紧抵眉心,神识化作细丝,将所见所闻一一烙入其中。那感觉犹如以刀刻石,极费心力。每一条符文都沉重如山,神识刚一划过,便似燃起无形火焰,炙烤着识海。他却不敢稍有怠慢,只能竭尽全力,将一字一句深深烙刻入玉简。
时间悄然流逝,韩跑跑渐渐满头大汗,鬓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衣襟。他的呼吸越来越轻,肩背却紧绷如弓弦,生怕有丝毫差池。他暗暗咬牙,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虽然只有大衍诀的前四层!却是千竹教傀儡之道的根基!若能掌握,便是我立身的凭仗!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半点疏漏!”
识海之中,他几乎见自己化作一艘在惊涛中拼命摇桨的小舟,风雨欲摧,随时可能覆没。而那片无边海潮,正是玉简中汹涌而出的符文。他咬牙撑持,只觉每一次刻录,都是与天地的一场博弈。
终于,最后一道符文烙入空白玉简的刹那,他的神识“轰”的一声猛震,忽然如枷锁松开般,一下子轻盈如羽。他大口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骤然一松,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双肩忍不住颤抖。他的背脊早已湿透,衣衫紧贴在肌肤上,犹如从水中捞出一般。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手中的玉简静静散发着柔光,安然无恙。那刻下的符文清晰无比,分毫不差。
韩跑跑心头顿时一阵狂喜。他抬袖拭去额上冷汗,嘴角却止不住地勾起。眼底的火光几乎要溢出来,明明极力克制,唇角仍忍不住微微颤抖。那笑容里,有压抑不住的轻狂,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了这一份根基”他心念微动,暗暗道,“往后的路,便不再全然仰人鼻息了。”
那一瞬间,先前心中那股如履薄冰般的惶恐终于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
他双手恭敬地捧起那枚原玉简,重新递向王谢,神情肃然,躬身深深一揖。举止小心至极,几乎像是在面对一尊不可冒犯的前辈,不敢有丝毫轻慢。
王谢微微抬眸,见韩跑跑双手奉上的动作恭谨至极,神情中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狂喜与敬畏。他心中暗自一叹,却不显于色,只抬手轻轻一挥,便将那枚玉简摄入掌中。
他目光在韩跑跑脸上略作停留,见对方衣襟半湿,额角仍有汗珠未干,眼底却燃着一种近乎炽烈的光。王谢心中微动,暗想:“韩跑跑虽然生性谨小慎微,还有些凉薄好利,却也知进退倒也算得上是可用之才。”
他将玉简收入指骨空间,神色仍是淡然,声音清缓而沉静:“既然已抄录完毕,便好生收起。此法并非凡品,须静心潜修,不可急躁。若心思浮乱,只怕适得其反。”
语声不疾不徐,却似敲击在韩跑跑心头。韩跑跑只觉胸口微颤,连忙俯首应声:“谨记师兄教诲!”
王谢见状,眉宇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不高声赞许,也不刻意冷漠,只淡淡一抬茶盏,轻呷一口。那举止间的从容气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需多言,便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仪。
他轻轻放下茶盏,低声道:“此番所得,虽然只有大衍诀的前四层,却也足够你眼下修炼所需;你若真能依此精研,将来必定受益无穷。”
言罢,他将目光淡然收回,不再多言,神情平静如初,仿佛方才的授受与点拨,不过是随手拈来,毫不足挂齿。
韩跑跑心头却如同被重锤击中,呼吸微微一滞,继而心底那股方才隐约的狂喜,竟被王谢这般不动声色的态度硬生生压制下去,只余下满腔沉甸甸的敬畏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