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舟终于在一阵灵光缠绕中缓缓停下。舟底灵纹一闪,舟身轻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那声音极细,却悠远如丝,似与远处崖上传来的风声相和,天成一曲清音。
四人立于舟上,皆感心神微荡。王谢率先稳住心境,环视四周,神色沉然。此地灵气浓郁,却不显逼迫,反有一种清润的韵味,如水入心肺,令他丹田灵海隐隐生潮。
董红拂抬手掐诀,将舟体灵光敛去,灵舟顿时稳固不动,化作一只停泊的玉舟。她转首望向前方,眸光中有若隐若现的肃色——显然此地虽静,却并非寻常可入之所。
南宫婉纤指轻抬,似在虚空中轻轻一点,舟前的空间微微一晃,仿佛一道无形波纹被触发。紧接着,一缕极细的灵光从虚空滑出,宛如一条银线,将舟与崖间的空间轻轻相连。
那银光看似柔弱,却蕴含极强灵息。王谢暗暗感受,心中微震:竟是一条以月华凝炼的引渡灵桥!
他抬眼看向南宫婉,却见她神情淡淡,仿佛此举不过寻常之事。她指尖仍留着那一缕余辉,灵光映在她眉间,勾勒出一抹极浅的亮色。
她静静站在那里,衣袂轻扬,神态安然,整个人仿佛与那崖顶之光融为一体。那一瞬,连董红拂也难免多看了她一眼,神情深处微有触动。
舟上灵气渐歇,唯有风声轻吟。月桂崖近在眼前,崖上银辉流转,光影如梦。
王谢目光微凝,胸中灵海一阵荡漾,隐约有种被无形吸引之感。他强行敛神,暗自运转“混元一字诀”,一股玄黄之气自丹田缓缓升起,护住识海。那股被牵动的异感这才慢慢平息。
南宫婉似觉察到他的变化,却未作声,只是那一双凤眸里,似有笑意一闪而逝。
董宣儿望着前方,压低声音道:“那就是月桂崖?”
“正是。”南宫婉缓缓道,“崖顶月桂常年映照月华,是以得名。此地灵气极盛,却极为静寂。掩月宗之外的修士能亲眼见到它的,不多。”
董红拂神色微凝,轻叹一声,似有一瞬的感慨。灵舟彻底停稳。此时舟上气息平和,唯余崖上月光倾泻,映得几人衣袂如雪。风从远处拂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桂香,淡淡沁入心脾。
无人再言语。四人各自沉默,似各怀心思。舟身灵光收敛,天地间只余一片静谧。
那片银光照耀之下,月桂崖终于近在咫尺——高峻、清冷、肃穆,似天地间一方不染尘埃的净域,恍若连时间都在此处停滞。王谢目光沉静,心念如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开始。
月桂崖顶,银辉泻地。石亭坐落于崖心最高处,四方皆有淡雾缭绕。亭宇不大,却古意盎然,檐角垂铃随风轻鸣,叮咚清响,宛若月下流音。
亭中早已聚了十余人,皆衣着不凡、气息沉稳。每人身上都隐有灵力波动,强弱分明,却无一不是修为深湛的结丹后期修士。那股威压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似变得凝重。
王谢与董宣儿并肩立于石亭外的阶前。二人修为最浅,放眼望去,诸多前辈修士或闭目养神,或低语相商,神色肃然,气机交织间隐生微澜。王谢心头微沉,目光却依旧平静。
南宫婉与董红拂已先一步入亭,分立两侧。二人虽同为女子,气度却迥然不同:南宫婉一身白衣,姿态温婉如月;董红拂则衣色深黛,气息收敛到极致,双眸中寒光一闪即灭。她们并立一处,恰似明暗相生、相映成辉。
亭中最中央,一名老者斜倚于石椅上。他须发皆白,眉宇间却自带锋芒;面色虽显枯槁,神光却内敛,双目一开一合,宛若两团寒星。此刻他微微仰首,背倚着一株古老的月桂树——树干苍劲,枝叶舒展,树影投在他肩上,斑驳光影似随他呼吸轻轻微动。
此人正是“穹老怪”。王谢一见他,心头微震:记忆中,他第一次在血色禁地外见到此人时,穹老怪还衣着邋遢,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可如今再看,对方不仅打扮鲜亮,气息也凝练了许多,一双眸子更是锐如刀锋,仿佛能洞穿人心。
王谢不敢抬眼直视,只微微躬身,姿态恭谨;董宣儿也忙随他行礼。
穹老怪似未理会二人,双目微闭,神色淡淡,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笑容里既有几分倨傲,又似藏着戏谑,仿佛在等什么,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南宫婉上前一步,微微行礼:“穹师兄,黄枫谷的红拂师姐到了。”
穹老怪缓缓睁眼。那一瞬间,周围的灵气似被他的目光牵动,轻轻一颤。他目光从南宫婉身上掠过,又落在董红拂、王谢几人身上,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莫名威势:“黄枫谷之人,都到了?”
“穹道友,别来无恙。”董红拂略一抱拳,语气沉稳。
穹老怪似笑非笑,眉头微挑:“好像有些不对啊,分明少了一位!”
董红拂神色平静,微微垂首:“穹道友有所不知,向之礼早已离开黄枫谷,下落无人知晓。”
穹老怪“呵”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而将目光锁在王谢身上。那一眼看似平淡,实则蕴着极强的神识压迫。王谢只觉心口一窒,灵海微颤,险些被那股无形威压震散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混元一字诀”,玄黄真气在经脉间缓缓流转,化作一股浑厚灵力稳住心神。
片刻后,穹老怪的目光才缓缓移开。
“不错。”他语调似笑非笑,“筑基中期,就能在老夫神识下稳住心神。这修为、这心境,确实不似凡辈。”
王谢心头一紧,忙恭敬作揖:“晚辈承蒙前辈谬赞,实不敢当。”
穹老怪并未接话,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片刻,才轻哼一声,缓缓闭目——似在重新审视,又像在暗自思索。
一旁几位结丹后期修士互相对视,有人低声议论:“那少年便是王谢?听说他在之前的血色试炼中,可谓一举成名。”
另一名修士冷哼:“那他手上定没少沾我们越国七派弟子的血,有什么可吹捧的!再说凭他这低浅修为,也敢来此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语气平淡,却藏着审度与轻蔑。王谢听得清楚,却不动声色,只微微低头,神情从容。
穹老怪似觉察到气氛微变,目光轻转,淡淡笑道:“王谢是我特意邀请的客人,今日谁要是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我定会让他好看!”
他语气温和,字字却清晰有力。“让他好看”四字落地,几位修士神色皆微变;有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王谢一眼,便不再多言,可见穹老怪的恶名也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