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对虞素锦眼中的热切只做不知,只朝她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来,想是未曾用晚膳?”
便吩咐侍女搬椅子来,让虞素锦入座同食。
虞素锦將眼睛从珠宝上拔出来,一转目,又看见緋晚面前桌子上精致的菜餚。
色香俱佳,这个雕成鲜形状,那个酥皮烤得油汪汪,家常吃饭,竟比寻常人家宴请贵客还丰盛精美。
再看緋晚,虽是家常衣服,淡青含翠的软綾裙十分简素,头上珠上的珠子却是又大又圆,品相极好。耳边两滴坠子也是莹润亮泽,在傍晚光线微暗的房间里,异常夺目。
虞素锦心里头难以平静。
低了头,赔笑给緋晚端端正正行了礼,口称娘娘金安。
“听闻娘娘晋封,嬪妾高兴得什么似的,只盼著娘娘回宫后好好给娘娘道贺。但昨天娘娘累了,没敢打扰,今日又闻娘娘贵体微恙,嬪妾担心您,却又怕扰了您,真是矛盾极了。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前来拜见,瞧瞧娘娘到底是怎么样了,可有用得著嬪妾的地方?”
她轻声细语,神色温柔,满脸都是关切。
若不是目光总往緋晚头饰上瞟,可真是一个温顺知礼的好妹妹。
緋晚停箸含笑,矜贵又温和。
“都是一家人,这样见外做什么。你还叫我娘娘么,难道,不该叫一声姐姐?”
虞素锦眼神一跳,有些惊喜:“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我已入了族谱,是夫人名下亲生的嫡女,虞家人都认了,难道你不认?”
“妹妹不敢!”虞素锦立刻改口,上前半步,清晰叫了一声“长姐”。
以前,她是这样称呼虞听锦的。
这声长姐,叫得却比以往都甜。
“长姐身上可还好么,是怎么病了呢?”她关切。
“不过是偶感风寒,养几日便是,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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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姐可要好生將养啊。若是有用著妹妹的地方,您千万开口。”
“多谢你记掛。有你这样体贴的妹子,我什么病也都好了。”
緋晚笑容满面,指了指椅子,再次叫她入座。
侍女已经添了杯箸,是上好的御窑瓷器,润白细腻,胎薄通透,那瓷竟然有些透明,隱隱流光。
“多谢长姐,妹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虞素锦斜侧著身子坐下,以示对緋晚的恭敬。
见緋晚继续用膳了,她自己也便微笑著,翘起涂著緋红色蔻丹的纤指,一手轻轻拿起勺子,一手捧起那透亮细白的瓷盏,品一口侍女盛好的热汤。
一口下去,只觉满颊生香。
从来没喝过这样好的鱼汤。
一点腥气都没有,只有清淡的香甜留在口舌之间,令人回味。
她侧目悄悄看了眼緋晚。
都说人吃饭时最不好看,可緋晚身形优雅,气质绰约,每个隨意的动作都十分美丽。
而两年前在虞府,緋晚刚入府时的粗鄙蠢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宫里真养人啊。
鱼目到了这里都能变成珍珠,又何况真正的珍珠?
虞素锦陪著緋晚用完膳,又陪著她消食閒聊,聊省亲的过程,聊以前的日子,言语间极尽亲密,极尽奉承。
仿佛已经和緋晚做了几辈子的姐妹。
见气氛越来越热络,她终於提起了正题:“上次长姐劝我想开,我后来仔细思量,知道长姐全是为我好。长姐,我听您的,以后就安心在宫里住著,伺候陛下,陪伴长姐,咱们互相扶持一辈子。”
哪是我劝你呢,这不是你自己心里头想要的么。緋晚笑著,也不戳破:“你能想开,自然是好。”
虞素锦靦腆微笑。 低下头,静默片刻,再抬头试探著说:“长姐,妹妹有个想法,不知合不合適”
“你儘管说。”
“那,妹妹就大胆说了长姐,听说陛下病了,妹妹想去探病,只求长姐允许。若是长姐有什么话或者东西,妹妹可以替您带给陛下。”
緋晚笑吟吟的:“你也是陛下亲封的选侍,既想去探病,去就是了,何必让我允许。”
虞素锦浅淡的睫毛蜂翼般颤了颤,含羞道:“长姐,妹妹是想您近日病著,和您要好的樱姐姐身子也不方便,宫里那么多人,难免这个时候会有人抢您的恩宠。自然,长姐盛宠,別人谁也比不上,可若是被人些微占了先,倒也晦气。反正妹妹早晚要伺候陛下,何不在这时候帮长姐一把呢。”
她小心翼翼地注视著緋晚:“长姐,您说好不好?”
甚好呢!
你还挺著急的!
緋晚笑意盈盈,点头讚许:“你这样考虑周全,自然是好。”
虞素锦欣喜,“那,长姐,我一会儿就去御前?正好,从您这边过去,您有什么东西,只管交给我呈送陛下,也算是一趟差事。免得平白去了,让陛下误会我不是探病,倒像是见机谋求什么。”
明明自己很想要,却非要打著別人的旗號。
緋晚笑道:“那却不大合適。今天我已经给陛下送了几回东西,现在时候晚了,再派你去,岂不太过刻意了,倒叫人生疑是拿你荐枕席。你是我妹妹,我不能让你被人议论轻贱啊。”
虞素锦听到“枕席”二字,脸色红得似能滴血。
尷尬訕笑:“只要能帮到姐姐,旁人议论什么,妹妹都心甘情愿。”
这样著急。
緋晚心底暗哂她沉不住气。
微微收了笑意:“侍驾之事,不必急於一时,看缘分,也看时机。缘分到了,时机成熟了,一切都水到渠成。眼下陛下病著,深思倦怠,未必有心情接受新人,你且等一等,找个合適的机会,我自然提携你。”
话说得这样明白,虞素锦脸色微微一滯,倒是保持住了笑意:“是妹妹想岔了,都听长姐的。”
侍女来报,长乐宫的大宫女灵瓏来了,带著些补品,前来探病。
緋晚昨日称累,今日称病,没有接待任何嬪妃,凡是来祝贺的、或者派人送礼的,都挡了没见,只让宫人客气收礼並还礼。
贤妃一直没派过人。
灵瓏这时候才来,已经算是晚的了。
可见贤妃对緋晚称病不去照面很介意。不然依她的性子,早就把礼数做足了。
“让她进来吧。”緋晚决定见一见灵瓏。
並且依旧没让人收起桌上御赐的精美珠宝。
灵瓏一进门,像虞素锦一样,也看到了那些珠玉。
“给昭娘娘请安。”
她却比虞素锦沉稳多了,只撩一眼,便如常福身下去。恭恭敬敬行了礼,又让身后小宫女把贤妃给的补品送上。
“听闻娘娘病了,我们娘娘很是惦记,偏生手边事情太多,忙得没空过来,特地打发奴婢来探望。”灵瓏笑眼弯弯,“奴婢瞧著娘娘气色倒是不错,想是快要恢復了吧?”
当面指摘緋晚病得不严重,却不肯去见贤妃呢。
緋晚笑道:“劳贤妃娘娘记掛。本宫精神还好,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因此不能去长乐宫拜见,免得说不上两句话就需要躺著休息,倒是失礼。”
“既如此,昭娘娘安心养著,奴婢回去稟报我们娘娘,就说昭娘娘还得调养一段日子,宫里的事且让我们娘娘先管著。”
协理之权,才是贤妃关注的重点。
灵瓏这样直接挑明,緋晚也不跟她爭,只是温和点头:“如此正好。”
灵瓏便告辞:“我们娘娘事忙,奴婢不便久留,请昭娘娘安心养病吧。”
“姐姐,您养著,妹妹不打扰了,明日再来陪伴姐姐。”
座上站起了虞素锦。
和緋晚道个別,前后脚跟著灵瓏离开了春熙宫。
緋晚隔窗见她出了屋子脚步就加快,不由好笑:“这是忙著去做什么呢,可別走太急,跌了跟头。”
须臾就有外头杂役內侍小马子报上来,说虞选侍出去之后,绕路追上了灵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