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帐中,八名武將,包括惠妃在內,都是昨夜和叛军战斗过的。
惠妃等人在围猎营地,另外三人来自京城,结束京中的战斗便赶来这边,刚到不久。
皇帝正对他们许以嘉奖。
一个身穿深绿荷叶衣,脚蹬绿云皂靴,腰围碧玉带的女子,高高扬起柳叶细眉,露齿粲然而笑。
“陛下,末將等人感激您的封赏。不过,身为大梁將士,为陛下而战是我等分內之事。您大加讚许,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
她神采飞扬,原本五六分的姿色,也因饱满的活力变成了八分。
与她相比,惠妃虽然更美,更英姿颯爽,但多日的军中歷练之后,惠妃多了几分深沉內敛,肤色也因烈日下的操练变成了麦色,站在男性武將之中收敛气息,倒让人忽略了存在。
皇帝心情好,闻言便对那女子笑道:“陆参將巾幗不让鬚眉,一人斩杀几十个叛贼,如此驍勇,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陆越嘟起樱粉色的嘴唇,眼睛明亮,眼神挑衅。
扬了扬下巴,“陛下不要宣扬区区几十个人头,因为以后,我会越来越厉害,要一战斩杀几百!您总说几十个,人家听了,会误会我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哈哈哈——”
皇帝爆发一阵畅快的大笑。
“好,如你所说,朕等著你一战杀几百!来日战场立大功,朕亲自为你戴金盔!”
“陛下当真?”
“帝王无戏言。”
陆越上前两步,伸手到皇帝面前,“拉鉤敢不敢?”
其他武將都感到不可思议,暗暗替她的大胆无礼捏把汗。
谁知皇帝兴许是胜利后心情太好,一点不计较她的僭越,在眾人的惊愕之中,伸出手,勾住了陆越的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越和皇帝拇指贴著拇指,打了保证,才鬆手。
隨即退后到眾人身旁,朝皇帝抱拳。
“末將无礼,但陛下果然宽宏大度,诚如李將军所言!”
“哦?”
皇帝隨即转目旁边安静站立的惠妃。
惠妃微微欠身,什么也没说。
陆越道:“刚才入营时,末將见到了慕名已久的李家军后裔李朝英將军,同为女子,觉得亲近些,末將就跟她打听,见驾时该注意什么,以及不该做什么惹陛下生气。李將军说,陛下宽宏,无论底下人犯了什么错都会容忍的。末將第一次面圣,果然深切感受到了陛下的帝王胸怀。”
惠妃此时才抱拳,淡淡解释:“臣原话是说,只要恪守礼节,见驾时稍微有点小错,陛下宽宏不会计较。”
可不是什么错都能容忍。
惠妃不想让皇帝觉得她在外头乱说话。
即刻辩白纠正。
皇帝一挥袖,笑道:“朝英不必拘泥小节。朕看陆参將快言快语,是个爽快人。来日成长起来,与你同为女將军,倒是我大梁双璧』了!”
惠妃住了口。
陆越扬脸:“陛下,您觉得末將需要成长多久呢?末將现在就想和李將军比试一番,和慕名已久的前辈过过招!”
惠妃道:“昨夜战斗我受了伤,现在只想休息,不想动武。”
陆越“咦”了一声,惊诧睁大眼睛:“李將军竟然受伤了,李家军的拳法枪法不是军中一绝吗,怎地你还能受伤?”
旁边有个武將看陆越这么张扬,很不顺眼,出言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说武艺厉害的人就不会受伤?你才打几回仗,以后有你受伤的时候。”
“好端端你诅咒我干什么!”陆越瞪眼,“傅將军,不会是您年纪大了,看不得军中新秀辈出,就盼著我们受伤吧?”
傅將军沉脸:“你再说一遍试试?”
“怎么,你还要打女人?”陆越挺挺胸脯,毫不示弱。
惠妃按住傅將军。
对陆越淡淡道:“陆参將没有受伤,比我厉害。”
陆越朝傅將军冷哼一声,转目朝惠妃灿烂地笑,“那也不能这么说。改日等李將军伤好了,咱们还是真正比试一场,看看是你李家的武艺厉害,还是我陆家祖传的更胜一筹。李將军,敢不敢?”
“不敢。”惠妃说。
陆越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惠妃会这么说。
但隨即高高挑起眉头,“李將军,你怕我做什么?可不要墮了李家军的威名啊。毕竟,当初那么多人慕名投军,挤破了脑袋要投到你名下呢!”
“哦,那可能是我徒有虚名,被人错看了。”
惠妃的低调和冷淡,连皇帝都有些不適应了。
如今的李朝英,跟以前在宫里动輒打嬪妃的爆炭,还是一个人吗?
“朝英”
“陛下,正事要紧,如果正事说完了,请容臣告退。臣想换药休息,请陛下恕罪。”
惠妃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和活力满满的陆越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沉默一瞬。
兴致正好时,被惠妃拂了面子不高兴。但他是贤明君主,自不会和臣下计较小事,隨即克制住了不悦。
温言:“那朝英先下去休息。养伤需要什么药,军中若没有,只管到朕这里来取。”
“谢陛下。”
惠妃行礼告退。
陆越朝她背影嘟了嘟嘴,“李將军好像很排斥我。”
转身朝皇帝行礼,她说:“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和李將军交好,不给陛下添麻烦!我大梁的军力强盛,需要我们每一个將领团结一心、精诚合作!”
皇帝点头讚许:“陆参將很识大体。”
一时,陆越又提出了几条军队內部改革的建议,信心满满。
皇帝和一群將领对她的提议议论了一番,並没有定准,看看时候不早,便让大家退下了。
陆越走在最后,临出帐时,回眸朝皇帝一笑。
皇帝眼神顿了顿,微微頷首。
这时候,等了许久的御前宫人上前来报,说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都在淑妃处,淑妃娘娘情况尚未好转。
皇帝问:“落胎了吗?”
“没有,不过淑妃娘娘肚子还疼,躺著不能起来。”
“那就让她躺著。送两根人参过去。”皇帝拿起案边奏报,“朕忙,今晚不能过去看她,让她好生保住龙胎,莫让朕失望。”
御前宫人不敢再打扰,行礼退下。
夜深了。
陆越从龙帐回到自己营地,在营地巡视了一圈,又体力很好地登上附近山坡,俯视遥望周围其他营地。
默默思量著,眸光在夜色里明灭闪烁。
手下来催她回去休息,她才慢慢往回走。
手下在前引路,转过一处树丛,忽然就没了动静。
陆越立刻警惕,按住腰刀,躡手躡脚潜行到那处树丛,仔细往里观瞧。
背后却遭了重重一击。
直把她打得背过气去,趴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紧跟著,被人套了麻袋。
拳打脚踢。
雨点般砸下。
打的人不出声,挨打的陆越后背生疼,呼吸都困难,更出不了声。
无声的攻击也就持续了几息时间。
打的人就悄然撤退了。
可陆越全身都挨了揍,没有一处不疼。
生平长这么大,她还没有挨过这样的暴打!
她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好容易缓过气,强撑著哆哆嗦嗦站起,茫然四顾,夜色无边,山下营地里火光闪耀,去哪里找打人者?
后来,她在树丛后头,发现了被打晕的手下。
“没用的东西!”
气得她狠狠踹了手下两脚。
惠妃营帐。
西风和另一个贴身护卫回来。
“將军,办完了!”
惠妃“嗯”一声,看完手里的地形图,才抬头问:“打得狠吗?”
“还行吧,时间紧迫,我们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匆匆小揍一顿,没过癮。”西风意犹未尽。
惠妃说:“那不行,你们都没过癮,我怎能过癮。找机会再去打一次。”
西风笑应:“是,將军!”
望著开始研究另一张地形图的惠妃,西风与荣有焉。
自家將军就是厉害。
看,以前是当面打,现在都学会打黑拳了。
就陆越那种言语藏奸的阴暗东西,也配挑战將军?打她一顿黑拳都算抬举她!
西风跟御前交好的宫人打听了。
陆越没少在陛下跟前给自家將军上眼药。
而且陛下好像还挺欣赏她似的。
西风从见陆越第一面,就不待见她,觉得她不是个好鸟。虽然是个武將,但陆越给人的感觉,跟以前宫里那些想要上位的狐媚子非常相似。
她退下后,就派人去找了緋晚。
告诉緋晚,军中出了个新秀女將军,可能不是好东西,让緋晚留心些。
“哦,又一个?”
接了通气的緋晚,十分淡定,內心毫无波动。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只要皇帝还没死,男人至死是少年,总会隨时隨地对隨便一个女子动心。
緋晚照顾著顾姝儿,叫人去查了一下陆越的底细。
天亮时,顾姝儿情况好转,安稳睡著。陆越的情况也送来了,緋晚拿在手里看了看,將纸丟在温药的小碳炉里烧掉。
原来是她啊。
前世明贵嬪带著大公主建立新朝廷时,这陆越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禁军统领。
不过没多久,就被大公主下旨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