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听我的？”
闻言，纪青竹往后退了一步，眸光闪动了一下。
她将这句话重复了一下，语气显得很怪异，说不上是喜悦还是难过，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当然。”
林暮点了点头，但又很快补充道：
“只要是我能做的。”
纪青竹眼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林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
“举个例子，如果医生现在命令我，让我背叛您，那即使是医生的命令，我也肯定做不到啊。”
纪青竹被他说得呛了一下，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随即正色问道：
“说正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上城区？”
林暮随意在病床上坐下，从床头拿了块削好的苹果啃着。
“我来下城区的借口是应慕容家管家的命令，打着追捕逃犯的名义，实则是想办法帮她查清击溃下城区的秘密，从而给主人的家主竞选助力。”
“主人———？！”
纪青竹显然被这个称呼给雷得不轻，秀气的眉头不住皱起。
“你真被人家训成狗了？”
“哎呀，小事。”
林暮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个不断给别人当狗的过程—-放心医生，你的狗我也是在当的，别担心。”
纪青竹默默往后退了退，眼神中的情绪更加一言难尽。
虽然已经和林暮认识了不少的一段时间，但她还是受不了他时不时蹦出来的些许逆天言论，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本能地感到接受不能。
“你在上城区的时候也这样？”
她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那可不是。”
林暮迅速出声，当即为自己证明清白：
“我在她们面前可有礼貌了。”
“她们？”
“上城区又不止慕容雪一个人。”
纪青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她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注视了他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也行，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正好，这段时间，我也有些事情想给你知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段时间，随即用一种很缓慢的声音补充道：
污染区—？
这个名词蹦出来的一瞬间，林暮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自己就是被医生在那里捡回来的。
不止如此，之前在上城区的防空洞时，他遇到的那个半张脸是机械，半张脸是髅的怪物，也曾警告过他，不可以再进入[污染区]。
不过当时从它的语气和动作来看，它很可能对自己有着某种方面上的误解。
它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同类。
“怎么，你不愿意？”
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纪青竹眨了眨眼，随口问道。
“当然不是，我说过了，都听你的。”
林暮对她笑了笑，话锋一转道：
“不过医生，至少你要和我说一下理由吧？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吗？”
纪青竹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继续隐瞒，而是抬起眼帘，大大方方地直视着林暮的眼晴，正色道：
林暮一下就精神了起来，语气认真道。
本以为必须要摧毁纪家的地下室之后，才能知道医生选择叛出家族的原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提前得知。
-而且，那里毕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本身也存在着不少谜题。
例如，为什么医生捡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处于那种浑身被金属包裹状态的真相，以及造成[铁锈症]的一切源头。
换言之，即便存在着不少不确定因素，但是这趟[污染区]，依旧是不得不去。
“很好，那就早点睡。”
纪青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一眼，能看到浅色的月光通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她秀美的脸上。
在四五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夜晚早就已经来临，整个下城区，再次陷入了静谧之中。
她屏住呼吸，听着窗外传来的细碎声音，手指不禁蜷缩起来。
纪青竹喜欢夜晚。
可能是因为时常加夜班的缘故，她晚上一向睡得很晚，时不时喜欢站在窗户旁边看月亮。
如果没有月亮，就拉上窗帘，然后工作。
如果有很好的月色，就先站在窗户旁边，看上那么一阵，然后再工作。
不管有没有月亮，工作也总是要做，只不过有月亮的话，心情会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医生？”
林暮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感觉她很悲伤，就和那天晚上，他扛着那具长相和自己十分相似的ai伴侣的身体去见纪青竹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她也在看月亮。
“话说，林暮，你以后少在我面前，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纪青竹猛地看向他，厉声道：
“没大没小，听了就让人生气！丢人的家伙！”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林暮眨了眨眼睛，在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之后，直接笑出了声。
“，医生，你过来一下。”
他对她招了招手，轻声道。
“干嘛？”
纪青竹略显疑惑地挑了挑眉，却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林暮直接上手，就象是随手抱起了一只猫一样，伸手捏住了她的脸，然后把额头贴了过去，正好和她前额相贴。
“—林暮？！”
纪青竹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医生，我听到了。】
脑海中传来了林暮幽幽的声音。
【这可不是什么幺蛾子。】
【？】
他为什么能听见自己在想什么？
纪青竹眼睛一亮，壑然开朗道。
【对。】
林暮放开纪青竹，在她略显异的注视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得意一笑。
【这是我机械化升级之后的新能力，可以给别人[脑内对话]的权限，通话时间也从原本的一两分钟延长到了现在的十分钟，随着能力的升级，能沟通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那冷却时间呢？】
纪青竹歪了歪头，脑后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地晃动了一下。
【——也变少了。】
林暮闭上眼睛，将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细细地感受了一阵，随即正色道：
照这个趋势下去的话，只要今后融合的[金色内核]足够多，级别足够高，那么冷却的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短，甚至无限接近于零。
纪青竹一愣，眼底明显爬上几抹喜色，她低下头，长叹一声，低声道：
“总之，不管怎么样，至少在现在，这是好事。”
“恩嗯。”
林暮点了点头，微笑道：
“所以医生，以后，你可以主动联系我，不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再等我主动去联系你。”
“也是，这倒方便了不少。”
纪青竹跟着他点头，赞同道。
“对，而且可以随时随地听到医生的声音，我也很高兴。”
林暮挠了挠头，随口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给纪青竹说炸毛了，她反复深呼吸，回忆着以前学过的放松呼吸的方法，忍着面上泛上的热意，低声呵斥道。
“抱歉。”
林暮直接滑跪，一本正经地道：
“那我以后在脑子里说。”
“—神经！”
纪青竹瞪了他一眼，直接跑了出去，单看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跑出去不远处，用单手撑在墙上，靠在那里默默地发呆，瞳孔显得有些失焦。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来没见过像林暮这样的人。
感觉是那种，连打他一巴掌，都会被当做奖励的逆天存在。
只不过前提是，自己对他有用。
纪青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那只机械臂，抬起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抚过。
不过，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他。
持续着现在的关系，等推翻上城区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剩馀的事情，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喂，是我。”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同时不动声色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型通信器，轻声嘱咐道：
””
月光通过间隙，洒在走廊的空地上，倒映着她的背影，白大褂的衣角随着夜风微微摆动，带着影子也摇曳起来，随着纪青竹的走远而被逐渐拉长。
在来到下城区之后，纪青竹的生活基本上就已经定型了。
从日常的工厂视察到病区出诊，包括巡视[污染区]，也是其中不可替代的一项。
“戴上这个。”
纪青竹面无表情地给林暮递过去一个厚厚的包裹，沉声道。
她戴上厚重的防护手套和头盔，将漆黑的长发盘起来，紧紧地收在防护头盔里，紧接着补充道“还有，等出来之后，一定要记得将穿戴过的装备原地处理掉，绝对不能带回去回收利用，这种东西是一次性的，不可二次使用。”
林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神愈发认真起来。
一般来说，作为下城区所有污染的源头，同时也是[铁锈症]的发源地，除了不要命的拾荒者之外，也就只有纪青竹会时不时路过，捡几个快死的人类回去了。
纪青竹走在前方，回头对着林暮道：
“跟紧我。”
“恩。”
林暮忙不迭地点头称是，神情很是谨慎。
此刻，跟着明显对这里熟悉的多的纪青竹，是最好的选择。
穿着厚重防护装备的医生，一边走一边说明道：
“最外层的污染程度最轻，平时下城区空气中的辐射，主要也来自于此，即使没有穿防备设备，也可以暂时在这里活动，但待久了依旧会死。”
“中间的一层，作为过渡的层面，能看到不少被[污染区]侵蚀之前，留下的残骸，也是拾荒者时常光顾的地方。”
“至于内核—
纪青竹停顿了一下，这才道：
“我还没有去过。”
林暮顺着她的话，朝前方望去，他紧紧跟着纪青竹的脚步，抬起手挡在面前，眼睛微微眯起。
即便是穿戴着防护设备，他也依旧感觉很不舒服。
这里给人的感觉，比起无人的荒漠，更象是一种奇怪的新世界。
空气呈现出一种低沉的灰色，但却意外地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就象是走进了黑白电影一样。
呼吸间带着一种奇妙的凝滞感，总感觉自己在被此处排斥，行动困难，举步维艰。
地上看不见植物，但能看清堆砌成山的废物和垃圾，零零散散地堆在四周，宛如原住民一般，
无声的注视着所有闯入者，让人心中一阵发毛。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安静，甚至能听到风声，吹过废墟，发出哭一般的声音。
“医生你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走了一段时间，林暮突然出声问道。